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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像野獸一樣哀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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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像野獸一樣哀嚎

霧島露娜倏地頓住,低著頭不說話,

等到她再擡頭,臉上表情變得兇狠無比,瞳中裏憤怒的火焰仿佛灼人。

“你和我一起去死,我就開心。”

芹澤克也楞神。

“哈?”她冷笑一聲,“還是不願意啊。”

霧島露娜說:“以後不要再說這些聽起來好聽的話了,弄得露娜上英語課都沒心情了。”

傘外,天空降下雨滴如箭矢一般撞向地面,發出陣陣劈裏啪啦的破碎聲。

芹澤克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,或者解釋什麽,只是註視著她。

目光中,霧島露娜的表情變啊變,變得恐怖、猙獰、古怪。

如同她一直以來的生氣、委屈、不甘、怨恨、格格不入。

擠壓在心裏的情緒越發厚重,越發密集,等待爆發。

霧島露娜猛推一下芹澤克也。

她意圖把他推進雨中,可惜沒推動。

芹澤克也沈默地等她下一動作,同時思考自己要不要主動走進雨裏。

霧島露娜卻撒嬌式地捏了一下他的手背,說:“露娜不要去上英語課了。”

敞開的家門處,一把碎花的雨傘被人打開,放在地上晾幹。

霧島露娜坐在房間內,玄關的那個高低階梯處,安靜地脫著打濕的鞋襪。一旁,芹澤克也輕手輕腳換著鞋,他認為露娜的情緒很不對勁,故而不敢再惹出動靜。

雖然霧島露娜經常不對勁,可芹澤克也仍舊起了擔憂之情。

他不想她這樣不開心。

“露娜……”芹澤克也小心翼翼地出聲。

目光落在玄關處坐著的女孩身上,她不理人,正在脫去一雙白色、半濕的小腿襪,然後是制服外套,毛衣……毛衣的袖子都濕透了,擠一擠能擰出水。

是什麽時候打濕的?芹澤克也在回想,是她等在事務所樓下的時候嗎。

慢慢地,她解開了胸口襯衫的透白扣子。

“不要再看了。”霧島露娜說。

芹澤克也慌忙移開視線,這時,一陣無緣由的風經過,房門閉合。

門外,晾在地面的雨傘,正沿著傘架,向地面滴落水珠。

一滴,一滴,驚得芹澤克也心中炸雷。

接著,輕盈細長的手於身後圍住了他的雙臂,後背陡然一沈;鼻端傳來濕漉漉的、帶點鹹味的潮濕味道;而後,耳膜倏地炸響。

那沈重的碰觸點暈開了濕意。

是霧島露娜在抱著他哭。

她扯著嗓子,以嚎叫的那般哭法,音量逐漸高亢,聽感越來越刺耳,越來越折磨人。

一只極度傷心極端痛苦異常絕望的野獸的哀嚎。

她憤怒地哀號,哭叫,要讓所有人聽見她正在悲傷。如果可以,她可以這樣哭到晚上月亮升起,再哭到白天,太陽更替。

芹澤克也擰著手肘,反著摸索去順了又順霧島露娜趴在自己背上的腦袋。

她的頭發略微打濕,於是撫摸的手感變得有點潮乎乎,軟綿綿。

“怎麽哭了?”他問。

霧島露娜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。

她只是又一次覺得後悔、遺憾,像她這樣的人也經常後悔、深陷遺憾。

可霧島露娜又是怎樣的人?

如果她說自己只是表面不好相處,實際上她在她的生活裏總是被欺負,是所有人,遇到的所有人,包括至親至愛的人。露娜才不是惡魔,而是被眾多惡魔摧毀的人,會有人相信她嗎?

“你還是不想抱露娜嗎?”霧島露娜問。

霧島露娜松松垮垮套著方才半解開的襯衣,裏面的內衣松了扣,半邊的肩帶掉落在胳膊上,連制服裙側的拉鏈都開了大半,掛在身上,露出皎白嫩滑的腰腹。

芹澤克也沒有立刻回答。

他轉身,再退了一步,同霧島露娜面對面,接著手擡了起來,掌面平直,放在霧島露娜的頭頂,然後掌部平行移動到自己身前比著高度。

“你好小啊。”他笑一下。

他們的距離又近又遠,近得明明霧島露娜擡頭就能吻到芹澤克也,遠得就像芹澤克也隔開的那一段距離。

霧島露娜說:“那就算了,其實我也不是很願意。”

她把制服裙拽下,再從地上裙子布料形成的陷阱裏走出,繼續脫其它的衣物。

芹澤克也移開了視線。

他的臉很紅,目光飄忽,神色局促裏帶著一絲怪異,像快要爆炸的番茄。

她一邊脫著,一邊說:“露娜去睡覺了。”

渾身赤.裸無一物的霧島露娜躺在臥室床上。

她甚至把自己的發夾、耳釘、項鏈,還有臍環也取了下來,敞開、徹底、放松、柔軟地躺在床面上。

沒進入臥室的芹澤克也好像出了門,停在門口的走廊,這裏的隔音不算很好,她能聽見他打電話磕磕巴巴解釋早退的聲音。

霧島露娜剛剛說自己不是很願意,可她以前又說過同意——願意是不願意等於同意。

很難明白吧,但事情就是這樣。

但只要不能證明她行為上有過強烈的抗拒——

要強烈到受傷的抗拒,要激烈到失常的反抗,而且還要留下可被證實的證據。

不然在這裏的法律上,她就是同意。

這樣的法律聽起來很奇怪,但在很多地方都是這樣的,她在網上查了的,很多地方都是這樣,很多人都是這樣。

而且她都說了,她才是被人欺負的人。

其中有血緣相連的至親至疏。

霧島露娜的父母是文明人、有錢人、家族的一家之長。

這樣的人裏打掉牙的家庭暴力確實不存在,比如霧島露娜只被父母打過一次,至於具體情況她已經完全模糊,連引發一切的那個人長相和名字都忘了。

其實也是因為她在學校不合群,被人欺負。

學生被欺負的原因千奇百怪,就連皇室的王子公主都會在貴族學校遭遇霸淩,只是因為格格不入,那霧島露娜被欺負也很正常。

孤立會感到孤獨。

於是霧島露娜和父母說了,他們聽著,流露出不想再聽的樣子。

女兒受欺負這件事,好像讓父母感到了恥辱。

他們拒絕接受她收到傷害的事實。

於是不被父母在乎的女兒也不說了。

某天,不知從哪出現了一個大人說他理解她的孤獨。

好像是一個同學的親人?不記得了,就算是突然出現的妖怪吧。

妖怪讓自以為事其實笨得可以的霧島露娜單獨和他出去。

那次其實對她沒什麽感覺,都不記得了。

後面,她感到些許不對勁,又和家人說了那件事。

這次媽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,說:“你啊……嘖,我就不再說你了。”

她這才覺得屈辱,是自己犯了錯?

然後爸爸打了霧島露娜。

或許事情鬧太大了,大人不得不在此刻表露自己對孩子的在乎了。

媽媽就在邊上說,說她爸爸從來沒有打過她,這是第一次打她。

不止屈辱,霧島露娜感覺天崩地裂。

那天以後,霧島露娜仿佛從未從崩潰裏走出來,到底是誰傷害了她,她都搞不清了。

但這也不算什麽,人活在世界上總是會被傷害,這不重要。

成績倒數、偷東西、和大人不對等的戀愛、離家出走,父母對她越發恥辱,想要將她“有控制範圍”的拋棄。

拋棄與控制竟然會同時出現在父母對子女的愛當中。

霧島露娜從來沒有弄懂,為什麽每次她遭遇到的傷害,都會讓父母覺得丟臉?

還是她的存在就是不該存在的東西?

活得好可憐的。

霧島露娜看著天花板,雨天的陰影在白色墻面盡情暈染。

她感覺自己正在枯萎,卻又因為身無一物,而感到無比的自由。

真是古怪的狀態。

霧島露娜突然開始期待起原本討厭的澳洲留學,也許到了那裏,她有機會拋掉這裏的一切,忘記傷害,也忘記崩毀,獲得真正的自在。

周末,芹澤克也臉上的痕跡已全然消卻。

霧島露娜有些難以想象地提問道:“你還是西裝嗎?”

芹澤克也坦誠點頭。

初春,天還是森森冷。

他往西裝外面套了件厚厚棉服。

霧島露娜嘴一撇,不管這個老土社畜了。

反正她自己好看就行。

霧島露娜今天也是漂亮小女孩,頭發如羊毛卷一樣溫暖蓬松,後腦勺別了昭和感十足的酒紅蝴蝶結,巨大泡泡袖的連衣裙,最外再套了件與發飾同色的古著感毛衣,還有亮晶晶的珍珠耳夾,閃亮亮的珍珠胸針。

她光是卷發棒卷頭發,都卷了許久。

芹澤克也摸摸腦袋,看霧島露娜自顧自提著裙擺期待地轉圈圈。

等她快轉暈了才拍手稱讚她。

臨出發去昭和印象商業街的時候,芹澤克也把尋找到的玩偶掛件給了霧島露娜。

霧島露娜很高興。

她忙不疊接過時,表情陡然一怔,翻過來翻過去近距離檢查。

肉眼可見,它太新了。

芹澤克也感到緊張起來。

接著,霧島露娜擡起頭,對芹澤克也做了個飛吻的姿勢。

是隔空kiss!

芹澤克也又不禁臉熱起來。

她則笑嘻嘻地,捧著自己的新玩偶掛件,將其掛在自己的珍珠鏈晚宴包上。

“露娜會很珍愛你的,以後永遠在一起吧。”

霧島露娜就說說而已,一旁的芹澤克也卻認認真真聽進耳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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